想柚熙
( ߹ᯅก )

【そらまふ】有风来

1.

树叶在沙沙作响,带起一片萧索。

此时有风来。

まふまふ原本半坐半躺地倚在床上,感受到一小阵风在身边流动,在深秋时分竟淌着暖意,他原本眯着小憩的双眼便轻轻睁开了。

耳边很快传来了声音:“你怎么又不关窗?”

他弯眸笑了笑:“关窗就不知道そらるさん你来了没有啊。”

“着凉了可又要吃药了。”そらる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开口说话你不就知道我来了吗?”

まふまふ叹口气,眼角却还是弯着的,从被席间撑着坐起来了些:“我想快一点看见你啊,不然そらるさん偷看我我都不知道。”

他说着,不免想起了前一次そらる来看他时,以为他没发觉,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看他躺在床上休息,随后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他在床上休养的时间越来越久,そらる近来沉默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そらる没回他这句话,只是俯下身亲吻了他的额头。

“睡吧。”

空气中又有不合季节的暖风流动。


2.

そらる是个风神。

风本是无拘无束于世间,从不停留在某处的,可そらる却偏偏在他这里久留,一直待到了现在。

まふまふ甚至想不起他是什么时候遇上的そらる,只觉得自己能回想起的记忆里除了药物的苦涩之外,就全是そらる了。

这位神明大人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好在一来就会带起风,不至于突然吓到他。

好像早前几年来风还是凉的,那时まふまふ的身体不会太差。但自从年前他被风吹得引出几个喷嚏之后,连带着平时的风都变得无时无刻暖乎乎起来了。

一开始他还会抗议,说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要这么费心的照顾,却被そらる轻巧的一句控制一小部分风的温度还浪费不了多少精力给堵了回去。

“そらるさん,你不会无聊吗?”

“什么?”

“每天对着我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啊!”

还没把话说完他就被そらる掐住了脸,只得收了声,委委屈屈地看向那人。

“这不是挺好玩的?”

まふまふ眨眨眼,又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当即就哭笑不得。

他自然不信,そらる也明白他不会信这样拙劣的掩饰,但まふまふ却是再也没提起过这样的问题了,于是两人都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


入冬几日后,まふまふ发了场烧。

卧室里的药味又浓了不知多少,煎药的锅中蒸腾出的热气将屋内变得模模糊糊,仿佛蒙了层薄纱。そらる手指一挥,卷起清风把腾腾热气都吹到外头,又把药汁吹得温了才递到まふまふ手边。

药是很苦的,まふまふ从小被苦到舌尖麻木,早就习惯了,可そらる还是喜欢在他喝完药之后往他嘴里塞颗糖饴。

まふまふ含着甜丝丝的糖块,一面不着边际地想,这能福泽四方的风竟用来伺候自己了,真是十分憋屈。又一面往窗外望,似乎是场极好看的雪天。

“そらるさん,你去过很多地方吧?”

不用问其实也知道,毕竟そらる可是风神,必然是去过世间任何一个地方的。

そらる似乎明白他为什么没头没脑地突然问出这一句,只答非所问道:“等你好一些了,我就带你出去走一走。”

まふまふ就笑了起来,显得很开心:“嗯。”


等まふまふ睡着之后そら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节纤细,显出病态消沉的苍白来。按说まふまふ已经近十七岁了,却瘦削得不似个正值成长的少年。

他顺着まふまふ的手掌往下,摩挲到手腕处,感受到规律跳动着的脉搏后便停下了动作。

そらる经常觉得まふまふ连呼吸都像是时刻都可能会停止的,整个人都如风雨中的细叶,不注意就会脱离树枝,飘摇落地。

不该是这样的。

そらる在这世间待得太久了。他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太多人,旁观过许多生死,可从没有这样陪在一个人身边这么长时间过。

他想起自己印象不深的那些所见过的这个年纪的少年,无一不是鲜活生动、肆意笑闹的,まふまふ却不一样,除了咳嗽和与他说话时会发出声音,其它时候便静得像张画——单薄到不敢轻易泼上热意的画。

可まふまふ是那么单薄……却会在看见他时仿佛将世间山河的所有色彩全都装进望着他的那双眼里。そらる那颗随着岁月被风干僵硬的心,就这样被一点点敲下石头似的外壳,露出柔软的内里来,融成一捧料峭酒醒的桃花潭。

そらる从未这样被人依赖过,无关信仰和祈愿,只是纯粹地,好像自己只要存在于まふまふ身边,甚至都不需要做些什么。

他近乎惶诚惶恐,又渐渐心生无力。


3.

过了几日,まふまふ好转了不少,そらる便开始准备远行。

“そらるさん,我们真的要去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几件御寒衣物,等到了春天就没什么用了。

“当然,不是说好了?”

“我还以为你是哄我的呢……”

そら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不高兴?”

“高兴!”まふまふ立马扑到そらる背上搂住脖子。他一直都想出去走一走,但因为身体太差都没办法去,“非常非常非常高兴——!”

“好了好了,你回床上休息着吧,我快收拾完了。”

“我才不要天天躺床上呢,不是都要出门了吗?总不能让そらるさん一路背着我走吧。”

“背着也不是不可以啊。”

“又开玩笑!啊,不过そらるさん是神的话可以飞的吧?”まふまふ张开手臂上下挥了挥,“我们是要那个什么……御风而行飞过去吗?”

そらる终于转过身看着他,伸手轻轻掐了一把他的脸:“飞什么飞。我们要走着去。”

屋外是银川流雪,屋内是暖色的风。まふまふ突然觉得,不出门其实也是一样的,只要そらる在他身边,他就拥有了一个世界。

他们在第二天启程了。

走得很慢,沿途まふまふ牵着そらる的袖角不住地四处张望,感觉什么都是稀奇。

串着糖葫芦的竹签抓在手上,まふまふ一下一下舔着上面的糖层,其实他有点讨厌里面山楂的酸味,但不好意思说,只硬着头皮和甜味混在一起咽进去。

そらる看了他一眼,等他把糖浆舔尽只剩下山楂时不动声色地接过了竹签。

まふまふ有些不安:“怎……怎么了吗?”

“我不用吃吗?”そらる不甚在意地咬了一口。

まふまふ不太好意思让そらる吃他剩下的,小声道:“可以再买……”

そらる一脸坦荡荡:“钱不够。”

……好吧。まふまふ想了想そらる刚刚掏出来付钱的那鼓鼓囊囊的钱袋,怎么觉得这么不可信呢。

そらる总算是吃干净了上面的山楂,丢了竹签,不露痕迹地长舒了一口气,实在是太酸了,要不是直接扔掉肯定让这小孩儿不好意思,他才不吃这种东西。

总担心外面卖的东西不干净,まふまふ吃了可能会不舒服,そらる都是小心着买,但也实在扛不住まふまふ亮晶晶的目光。

没错,这小孩儿什么没学好,就在自己这里练就了一身撒娇的本事,看到想吃的不会张口说,只不好意思地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眼里满满的期待和试探。

还是赶紧离开集市吧。そらる摇摇头,给まふまふ又买了个糖人。

まふまふ之前住的屋子比较偏远,这是最近的一个小镇了,正巧赶上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まふまふ吃了个饱,后知后觉地有点发现自己的错误。

要是真的把そらるさん的钱都吃光了怎么办,是不是得被送回去啊,まふまふ一边走一边想,也不敢再说要吃什么了。

そらる又买了个暖炉让まふまふ揣在怀里,其实这一路走过来そらる都快忘记了自己手里软软牵着的是个身体弱到吹个风都会咳嗽引起发烧的人了,只是握在手里的那只小手,哪怕全身都穿着厚实保暖的衣物,也始终都是冰凉的,这才让他无时无刻都提醒着自己。

他对人类的病症并不明白,什么风寒发热,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因为他一开始就是个神啊。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和存在于世间的意义。

本来就是这样无所谓地存在着,只是遇到まふまふ之后让他有了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念头。

他生来就是为了别人的,那……为自己呢?

神明为了自己活不就是自私了吗,可是人类就可以为了自己活。外表明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份能力,多了长久的生命,就要抛弃自身吗?

长久的生命又有什么好的呢。


“そらる,这里好多光秃秃的树枝!”

そらる回过神,顺着まふまふ的手指抬头望去,路边是一排的光枯。

他笑了笑,感觉自己最近开始钻牛角尖了。

这么久都这样活过来了,究竟质疑什么呢,要把之前的自己给否定掉吗?

“是樱花树啊。”

“啊,是そらるさん之前跟我说到过的!”

“是啊。等到春天樱花就会开放了。”

枝干仍然是角度分明的锋利,但在其上,将会开出柔软的花朵。


4.

入夜之后,まふまふ的腿酸得不行。

其实他一路上都在不停休息了,但还是超出了自己习惯的运动范围,要知道他平常都是躺在床上的啊。

そらる找了酒家,让他们收拾了房间准备住一晚,まふまふ乖顺地跟着他上了楼才问:“そらるさん,你要和我睡一张床吗?”

因为そらる只要了一间房,まふまふ这才忍不住问了。他从小就没有人陪他一起睡过觉,父母在时也是离他远远的,生怕传染到什么疾病。黑暗是恐惧源,没有人陪,他就只能攥紧被单的一角,自己默默挨过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夜晚。

所以他还是很想体验一下可以依靠的感觉的,不料そらる张口就是一句:“我是不用睡觉的。”

“……”まふまふ受打击了,眼巴巴又气鼓鼓地瞅着そらる。そらる愣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满脸疑惑地回看他。

まふまふ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别别扭扭地扯着そらる的袖袍:“我要そらるさん陪我睡啊。”

そらる对这样的语气又是无法拒绝,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也躺进被窝里,好在床铺够大,睡得下两个人,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小孩子。

寒冬夜向来难熬,店家准备的被单挺厚,窗户也关得严实,但也还是防不了冷冰冰的空气。まふまふ原本体质就弱,此时已经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了,そらる有些好笑地让他把脑袋露出来。

没过一会儿まふまふ就把自己的手往そらる的手心里伸,他先是牵住一根指头,再就把整只手都轻轻抓着,そらる无声地叹了口气,回握住他的。

“怎么了?”

“そらるさん,我还睡不着,我们来说话吧。”

“嗯,说什么?”

まふまふ又蹭过来一些,轻声道:“遇到そらるさん之后,我真的很幸福哦。”

そらる在黑暗中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まふま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そらるさん,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别乱说话。”

“我是说如果呀,我死了之后そらるさん还能活很久很久,到几百年之后会不会忘了我呢?”

そらる侧过身,把まふまふ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拍拍他的背。

“你别多想,赶紧睡吧。”


后日傍晚他们去了海边。

这次不是走着去的,そらる偷懒用了点小法术,突然出现的时候还差点把旁人吓到。

まふまふ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水面,整个人趴在城墙边缘,惊喜地不住望着远方。

“そらるさん!有好多好多水!看不见尽头的耶!”

そらる在一旁不屑,风可比水好玩多了,上次见那个水神一脸古板样,真是无聊。

“这是海,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么多水都可以喝吗?”

“不……海水好像不能喝。”

“啊,”まふまふ颇为遗憾的样子,“不能喝就没用啦,好可惜啊。”

そらる在一边憋笑,要是水神听到这句话可不知道要多气结。

“そらるさん,为什么那一片水老是往这边冲完又回去呢?”

他在盯着浪花了。そらる一脸我最厉害:“因为有风啊。”

まふまふ十分捧场:“そらるさん好厉害!”

非常受用的そらる满意地点点头,揉了一把まふまふ柔软的发顶:“要不要走近去看看?我先把海风停一停。”

“要——!”

まふまふ愉快地跑下去,夕阳把海水烫成橙黄泛金,又被空气冷得僵硬,不复无形的柔软。そらる在后面及时拉住他的衣领:“别太近了,凉得很。”

于是まふまふ乖顺地停下来,还真的比前面要更冷一些了,才站了一会儿他就开始打喷嚏,そらる这才把他领回住处,让他洗了个热水澡才把他塞进被窝里。

夜里まふまふ又感觉哪里痛开始了,可能是胃,也可能是肺,他也分不清总是哪些地方在痛,整个人都僵着不敢使劲,连呼吸都不能用力了,一用力,就会觉得疼痛加剧。

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腕,把含着眼泪的哽咽给憋回去,就被一只大手轻轻地握住了手。

……温热的。

そらる把他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背,柔润的风隔开了寒冷。

良久,这阵尖锐的疼痛才慢慢缓和下来,まふまふ松了劲,只感觉そらる的手也跟着松开了,伴随着浅淡的叹息。

他没由来地心慌,下意识抓回了そらる的手,没控制好力度,像抓救命稻草那样用力了,そらる便一顿,重又搂住他。

まふまふ恍惚竟觉得そらる在颤抖,过了一会儿,发现并不是错觉。

“そ……”出声时发现太过嘶哑,他咳了咳,“そらるさん。”

“……”

そらる模糊地说了句什么,まふまふ没听清:“什么?”

“……对不起。”

まふまふ此时惶然大于疑惑了:“突然……怎么了吗?”

“我救不了你。”そらる把头抵在他瘦削的肩头,轻声道,“我明明是神……却无能为力。”

“不是的……”

そらる打断他:“神不是万能的,神什么都不是。”

“什么事都是有天命的……从前有一个村子,风调雨顺,村民间和睦相处,一切都很好,都有一天这个地方的命数到了,开始干旱。”

まふまふ静静地回握住了そらる的手,笨拙地摸一摸,就像往常そらる哄他时那样。

“我就在那里。”そらる的语气冷静得好像刚刚没有颤抖过一样,“但我什么都不能做,天命不可违,我只能看着那些村民求风求雨,我分明就在那里,但我什么都不能做。”

“最后村子消失了……有很多地方消失了,我也是帮凶。神都是天命的帮凶。”

“你看,神是没用的家伙。”

“そらる,你在哭吗?”

まふまふ摸了摸そらる的脸,干燥的,有点冰,可他就是觉得そらる在哭着。

“……我也救不了你。”

まふまふ愣了愣,然后笑了:“嗯,我知道,谢谢你能陪着我。”


5.

まふまふ已经快不能走动了。

他在床上休息了好几天,不能去外面受一点寒,但在屋里闷着也不好,そらる想了好几个办法才让空气流通又不会冷。

疼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一天里要疼上好多次,最开始他紧抓着被子,现在他被劝着紧抓そらる的手。

他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会在梦中疼醒,そらる便一刻不离地守着他。

越来越沉默了。

まふまふ像是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不知道,清醒时会同そらる说,病好了说不定能赶上樱花的花期。

そらる总是微笑着应他,眼底里藏过千丝万缕的情绪。

终于有一天,まふまふ说:“そらるさん,我想看看樱花。”

早春尚未露头,外出都还需要添两件外衣,哪里来的樱花看呢?

そらる掩下睫毛,遮住一切晦明。

他应了声好。


そらる抱着まふまふ起身,去湖边看那一排樱花树。

樱花是柔韧又脆弱的,在寒风中开了满树,与从天空落下的雪沾到一起,竟是一树暖意。

まふまふ看着满目粉白浓烈的色彩,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边抱紧了そらる。

这就是自己最后的四季啦。

“そらるさん……谢谢你。”


“そらるさん,樱花很好看,我很高兴。”

“嗯,太好了。”

“很麻烦你吧?”

“我可是神啊。”

“そらるさん……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的。”

まふまふ牵住他的衣袖,眼角还带着点勉强的笑意:“但我总怕……你还要在这世上待这么久,你会一直记着我吗?会不会遇到和我像的人,也像照顾我一样照顾他呢?”

“不会的。”そらる转而握起他的手,蹭一蹭,“不会再有第二个まふまふ了。”

“如果有的话我会嫉妒那个人的,但要是没有,そらるさん太孤单怎么办呢?”

“……其他人,都不是你了。”

“そらるさん……”まふまふ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哭腔,“我很害怕,我怕你忘记我,我还很不甘心……我想陪そらるさん更久,我还想长大,我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没有去啊……”

そらる沉默着摸了摸他的发丝,不复之前的柔顺,是枯败的触感。

まふまふ已经很久没叫过疼了,这个动作让他最终还是露了怯。

“我才……只跟你看过冬天啊……”

屋内静了很久,才从风里传来一阵轻音。


“对不起。”


6.

人们似乎能听到风声像是哭泣一般,落雨似的淅沥吹了一整夜。

第二天,樱花花瓣落了满地,和白雪挨在一起,覆盖重叠。

这是今年开得最早的,也是凋谢得最快的樱花。


Fin.

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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